今宵杯中映不出明月。

世界

       总有一种感觉,怎样也无法从记忆里抹去。

       当光线倏然从眼前消失,世界瞬间归于沉寂。他闭上双眼,任由意识缓缓沉入黑暗的深渊。耳畔似是有渺渺回声,缭绕不绝。

       空气逐渐湿润起来,水浪有节奏地拍打着他瘦骨嶙峋的胸膛。伴随着瑟瑟寒意,他渐渐清醒。温暖的水流包裹着他的肢体,他轻飘飘地悬浮在这水域之中。抬起头来,可以看见深蓝的夜空,以及璀璨的繁星。

       他划动着四肢,向着这片水域的深处漫溯。鱼群迅疾地穿行于交错纵横的水藻,珊瑚在幽暗的光线下,闪动着艳丽而诡秘的色泽。这广阔的水之空间,透明而又清澈,细微的浮游生物缓缓飘浮在其中。他在水中沉沉浮浮,感受着胸腔内剧烈的心跳声渐渐与水流的声音融为一体。

       当头顶一片巨大的阴影经过的时候,他惊得屏住了呼吸。然而这古老而生性安静的生物却恍若浑然不觉这空间里有一个活人的存在,沉默着便缓缓游向远处了。细碎的尘埃仍旧漂浮着,他有些寂寥地待在原地。他伸出双手,想要抓住一条从他不远处游来的小鱼,然而手只是与它那光腻的鳞片相接触不过短短一瞬,它便快速地溜走了。

       他渐渐地感觉到疲惫,想要离开这令他感受不到存在的地方。水域宽阔无边,望不见来时的道路。他这样想着,身体也随之缓缓地下沉。最终,他躺在了一片洁白的沙地上。望着水面上流动着的粼粼波光,他渐渐阖上了沉沉的双眼。

       黑暗之中,他感觉自己蒙昧的双眼变得清明起来。潺潺的水流声仍旧回响在耳畔,他所身处的这个世界,似乎和之前并无二异。恍恍惚惚地,他看见晨光悄然出现,拂退了夜色,迎来了明媚的霞光。他似乎闻见了食物温软的清香,感受到母亲粗糙的手掌抚摸着他的脸颊。

       然而他还是躺在那里。一切并没有改变。

       像是感受到了来自水域深处的某个轻柔而悲哀的呼唤,他猛然惊醒。天已破晓,茫茫的夜云逐渐开散。他向上方奋力地游去,头顶那熹微的光亮也越来越迫近。水压无形地阻碍着他的行动,火辣辣的刺痛感弥漫在鼻腔之内。然而他不敢放松气力,不让自己坠回冰冷的水底。

       这世界虽好,但我却并未真实存在过。

       想要回去。回到那令我无比眷念的世界。

       当玫瑰红色的晨曦将天际染红之时,他终于将头抬出了水面。洁白的鸟掠过水面,便舒展着羽翼飞向那一望无际的苍穹;巨大的鲸猛地浮上水面,随即便将它那如山般耸起的背脊缓缓沉入了水中。

       初升的黎明,像是新生婴儿的肌肤一般柔嫩而细腻。他感受着这失而复得的世界,小心翼翼地,深深呼吸了一口这咸涩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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